适逢早春,几日来阴雨连绵。窗外,树在风的蹂躏中失去了原有的灵气,在风的怒号下更显枯槁。云层中时而发出呼啸,像是遥远的天国在召唤着什么。我朝外面望,云压得很低。周遭,灰暗是巨大的网,铺天盖地朝我袭来。我于无措中望到那簇梅,是红梅,血一般耀眼的红吞噬了黑暗,拨去雾霭。
我是在雨停后来到那簇梅旁。小径坑坑洼洼,雨后便现小潭。数个小潭中映着红梅,水中梅影于清波柔漾下平添几分妖冶。再望向梅树,于狂风中傲立,却始
终敌不过命运——花残尽,瓣凋零。我心生哀怨,怨这风的无情,于孱弱生命间恣意,剪碎一地的残香;怨这风的冷漠,春寒之料峭使便是这风之冷漠,空留一地的叹息。
身后传来脚步声,似是刻意放轻放缓了,为了不失其意.我没有回头。脚步近了.一步一叩沉重得直抵我心:“今年的花开得这样好,可惜可惜。”是一位华发满头白老妪。岁月横划在她面上的痕迹,一道一道流露出叹婉。“但这又何尝不是件好事。”何以见得?我不禁皱眉,她平和的脸上漾起波澜:“红梅这样艳,引得旁人折枝,岂不煞风景?”我心中徜徉过丝丝暖意,洋洋洒酒地泻下,眼里平添几分敬意。
我与她对视,望着对方微微勾起嘴角。“落红不是无情物,你听过花开的声音吗?”她笑问。我摇摇头,她饶有兴致地徐徐道来:“你看,落花成泥,来年再生新花,周而复始花开花落,轮回中,花开之声便是生命的声音啊!“我心中漾起千万层浪——是啊,相较于花或生或死,于生命之中这是何其渺小之事,在万物按其轨迹走向终点时,生命的齿轮不停转动。而生命的声音,却是圣洁灿烂:于肉体,我无法割舍,于内心,我无法忘却,于灵魂,我无法脱离。
在寒风中我看见她的身影渐行渐远至虚无,周遭那么静,她来过,又仿佛只是一场梦。我伸手拾起一片花瓣,我看到生命的烙印,我看到她绚丽地生长,绚丽地花开,我听到花开的声音,那是花飘落,又栖于心头,最终与血液相融的声音。
独行于小径上,周遭残花的清香挥之不去。散漫了我的一剪红梅,散漫了我的一帘幽梦。梦中我又听到花开的声音,这声音与时光一同逝去。愈来愈远,划破了灰暗的天空,划破了生命的绚丽,于浮生中留微漠的声音,悠长,悠长。
俞一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