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级中本三班 刘亚梦
岁月是条狭长的谷,有自远古旌旗而来的猎猎声,路上世代走着,追风的人。
我是大山的孩子,熟知追风的故事。父辈们总说,风走过的地方,有我们要追的方向,就在这块相传不息的土地上,我们所能,不过是尽己一生去追寻脚下的坚实,与她相依为命,学会死生不忘。农人速疾,一挽裤腿,蹬去新泥,再携着份赤子,跑起就是个半长河山。故而传言有说,他们是最好的追风者。
至于风究竟是什么,稚子总无解。只知道,大山的孩子,自落地起,似乎便注定一生追风,再与繁华无缘。山水秀灵,我们生长在精华里:牵头老黄牛去郁葱的山顶看深涧的溪,唏嘘着世界最遥远的距离;到见底的河里摸回颗鹅卵石,压在门口刚种下的勤娘子头上,听说会长得更健壮;躺在高堆的草垛上听万物的声音,张开五指去捉风,学父辈,知道风从哪个方向来;偶尔去看看那段踩下脚迹的田埂,印子是否还深,不然则重邀那几人,再好好踏踏,可别被时光冲刷。
星子漫天的盛夏,桂花树上结满了日子,每颗都装着大人们讲的故事。蒲扇当了醒木,勾着我们陷入,吱吱呀呀的摇椅做起伴奏,唱开了那件叫五柳乞食的往事。每每终了,大山的孩子总算会毫不客气于一次慷慨自得,眉尖心上写满傲娇:喏,只有我们才能让行行至斯里,叩门拙言辞的一代诗宗在最大限度的善意里被给予最自然宽容的帮助,既不自持漂母恩惠,也无须你愧非韩才。
中华的农人一直很美,美进古今的诗词歌赋里,无声润物在历史长风中。至于追风者,一代老去,就该退后,含饴弄孙间笑看不断开来的新人,默默咀嚼曾弄马听风的青春。
后来,我长大了,也知晓了追风的意思。不过是留恋山河,誓把一生用在守望头顶的星空和足下的黄土,以及游走在其间的亘古的风上头。可身边人已然怨起山中村小而世外天长,再瞧不起这地方,转而战战兢兢的将自己套入时代的桎梏,却走到中途才发现,从此只剩下一副模糊的面孔,和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一片天愣是十里不同,一份儿时生生裂成过往。从此一起笑过的林子深了,横行过的马路宽了,滚过球的雪再也不下了。一片山把我们彻底站成彼岸,顶上不同的天,你在那边衣冠楚楚,我在这里懵懂不知。以后,青梅竞相枯萎,竹马各自老去。
村里的老人常说,追风的后人,学不得背叛。尤以我们读书人为甚,但凡天穹上爱过的星子,一眼只能一生。又说,大山里的日色很慢,车,马,邮件都慢,慢到一辈子只需一把锁,只够疼一个人。因为来日方长,岁月静好,能让我们深深的话浅浅地说,长长的路慢慢地走。
“当年,我还是跟着父辈奔跑的小小少年;转眼,时光就带我追上了你”只一句话,我就懂得了潸然泪下。世代祖传的追风,曾犹稚子的传人,终在追逐奔跑中换下一代代昨日少年。
总有一些人,注定要坚守什么。比如,别等青山碎尽,莫让燕子空回。
风,从远古而来,要穿过旷野去,顶天立地的空间里,它若是愿问站在那儿的我,究竟为什么如太白恋乡般,得我一生痴痴仰望,我想,我会用沉默告诉它,以父辈在我耳旁细嘱的答案,因为他们说,我是追风的后人。